受贿记

 

很开心
他又送了我一大袋
鱿鱼干

每次
送鱿鱼给我
都是他没病的时候
有病
他会送我一包小海虾

 

 

 

放学后

 

 

我写作业

你摇蒲扇

 

我最怕你

打蚊子的声音

 

叭

像耳光

 

 

 

  

向前进

 

 

洗完头

不见了皮筋

却听见小狗叫

嗷呜嗷唔

它咬着一串套在凳脚上的皮筋

玩得正欢

我索性

哼起“向前进向前进

战士的责任重

妇女的怨仇深”

披头散发

跟狗玩了一阵

跳皮筋

 

 

 

 

1985

 

那一年
我听蔡琴
跳迪斯科
跟前线的兵哥哥
谈恋爱

 

旧情书

 

 

亲爱

我累趴了

寄信比写信还难

你想不到吧

我蹲在邮筒下为你激书

说不定

是最后一次呢

他去了

他最想去的炊事班

吃喝不愁

不用操练

这家伙

前不久还取笑人家炊事班

背黑锅

戴绿帽

还要看人家打炮

还说打死不做炊事员

想不到

这次太残酷了

敌人盯着炊事打

光荣了

好几个炊事兵

 

放心吧

亲爱

还是我们文艺兵

好

 

 

 

 

从虎门到厦门

 

他俩
就干了两件事

女人用小扇贝壳
在海边垒了一个大括符
她本想堆一颗心

去了趟红楼

红楼
和金砖会
与他俩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一路吵
回虎门

 

 

 

深夜看足球的女人

 

  

大多单身

喜欢看

身体相互攻击时的

肌肉弹性

关节灵活度

至于技术

那是什么东东

要相信

最帅的那个

比如梅西

比如C罗

总是最好的 

比如我

就喜欢他们

流汗

流泪

偶尔

再流一点点血

就要激动

好几天

不睡

 

 

 

 

你会不会突然出线？

昨夜
独自蹲路边
烧光了

三大叠纸钱
浓烟

呛得我

一把眼泪

一把鼻涕

想你
会不会突然出线
在俄罗斯

大门外

醒来
听见猪嚎

 

 

白露

 

 

这天

微博上

跳出一条龙

浑身油绿

龙头

龙须

龙爪

各霸一方

龙身

横跨中西

占全

金木水火土

 

霸气

我没看出

我只是担心

祂

是否

中毒了

 

 

 

 

思念

 

 

快看

快看

那条鱼

 

游来了

尾巴翘起

鸟似

你父亲求婚

 

那天

他突然冒出水

举着一条鱼

 

我什么也没看见

 

母亲说他

游走了

河也游走了

 

 

 

 

每张字纸里都藏有神仙哪怕是一张废纸

 

 

家谱上

我父归在我大爷名下

大爷天生“月嘴”

打了一辈子光棍

捡了一辈子字纸

没读过书

不识字

某天

他在田里捡了一叠字纸。

带去惜字炉

他把藏在炉子里的几块压缩饼干

全给了不到五岁的我父

他对我父说

每张字纸里都有神仙

不能乱丢

不能用脚踩

更不能用来擦屁股

要收起来

放进惜字炉里烧掉

 

他不知道

他烧掉了全村的良民证

更不知道

他即将被写字的先生

打死

 

 

 

 

谁会怕一张堆满幸福笑容的脸

 

 

婚床

正对窗

新娘

推了一下新郎

你看

看见没有

那个“月嘴”

没有啊

新郎

愣了一下

问

哪里

不见了

刚才还站在窗口笑

 

哦

大伯

 

新郎说

重修族谱时

我被过继给大伯了

今天

他娶儿媳

高兴呢

别怕

 

母亲

一点也不怕

谁会怕一张堆满幸福笑容的脸呢

哪怕是

真的鬼脸

 

 

 

 

敬小鬼

 

祭祀品是成套出售的

我买了三套

给爷爷奶奶和父亲

刚想扫二维码

旁边一位老阿姨

语重心长

劝我

还要备一些零散的纸钱

先敬小鬼

再祭祖先

 

 

 

 

九月九

 

1

 

滚

不是人

不是骂人

 

滚

是轮胎的唯一功能

和存在价值

 

滚

去墓园

耗了多少只轮胎

 

滚

有自己的墓地

谁知道

 

滚

在云计算上的

大数据

 

 

 

2

 

今晨

炎热

布列松   

玩车轮的孩子和远处的灵车  

震撼了

我

和谁

 

好一阵子

我紧盯

一只轮胎

滚动的孔洞里

堆积如山的轮胎公墓

旁边

一条正在啃骨头的狗

怎么

也想不起来

给旧轮胎刻胎纹的诗人

是谁了

 

 

 

 

牙疼记

 

 

校门外

站着一根干木头

那次

我牙疼

靠了一下

它突然

噼里啪啦

火星四射

自己

烧光了

自己

 

老师问

旁边

还有谁

我说没有

就我一个人

她说

那你就忘了

这件事

 

我忘不了

那是根废弃的电线杆

上面写着

鲜红的

...

万岁

万万岁

 

 

 

 

塔

 

 

一个女人

背一座塔

向南奔去

仿佛中邪

 

她本想朝北

等太阳落下之后

俯在平静的广场上

聆听亡者

 

 

 

 

我很怕梦见掉牙

 

父亲

八十大寿

前一晚

我梦见掉牙

一颗大牙

掉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66天后

父亲

突然走了

 

我妈怪我

梦没做好

 

昨晚

我又梦见

掉牙

一个大牙

咯噔

掉下桥

我疯一样

伸手

抓呀抓

终于抓上来了

又使劲

把它塞回

牙床

 

 

 

 

打牙祭

 

 

为庆贺

她素食半年

体重降回五十公斤

她一口气吃了十八个“旺仔码头”

五个剁辣椒清蒸鲍鱼

三碗红枣乌鸡汤

一个窝窝头

还怨

辣椒放少了

 

 

 

 

求呀

 

 

酒一定是白的

辣椒一定是红的

 

我确实又忘了

回你电话

我知道你生气

 

是假的

 

假如

我找个

会喝酒

 

你看他

眼神不那么

敌意

 

从此

天上人间

多好

 

 

 

 

我几乎总在这样一个梦中

 

 

 

那晚

我走了差不多二万步

回家猫沙发上

睡着后

梦见和父亲爬山

一座叫什么乞力玛卡拉瓦内力的山

遇山洪

我沿着一个水渠向上爬

眼看就要到山顶

陡坡上突然长出一大片青苔

很滑

快滑下去的时候

我醒了

 

时隔三月

昨晚

我又走了近二万步

此梦继续

就在我滑倒的那一刻

一双大手

像父亲

又感觉是弟弟

或一位很久不见的朋友

一把抓住我

如同抓了根救命稻草

我拼命抓着他

爬上去了

 

醒来

浑身湿透

腰酸背痛

 

 

 

 

石头里有一双眼睛

 

 

起初

他捏着石头走

捏出汗了

才放进书包

快到学校的时候

又掏出来

踢进教室后

再捡起

压在书上

 

当他把石头踢回家

哐当——

石头撞到了大铁门

 

这是每天都必须发出的声响

 

他捡起石头

摸了摸头

头痛了

石头

对准他的太阳穴

咚咚咚

敲了三下

 

他说

石头里

总有一只眼睛

盯着他

催他快点写作业

快点去上学

 

 

 

  

处女

 

  

小泰迪

一看见公狗

就跳起来

求抱

我一抱

它就狂叫

起初

我以为它怕

时间久了

才发现

它以为我怕

想保护我

 

尽管

发情时

它也会追公狗

在公狗跟前扭来扭去

主动把小屁屁送给公狗

但那些公狗

平素被它吠多了

个个躲

 

如是

快四岁了

它

 

 

 

  

人为何不能像狗一样爱人

 

 

趁我不注意

它又亲了我一下

他说它

 

亲我的感觉

太像她了

可我已记不清

 

多久

没亲过了

他说的是她

 

呸

她亲了一下

那狗

 

他们边走边聊人

为何不能像狗一样

爱人

 

 

 

  

病房记事

 

 

140

 

 

她觉得

小我一两岁

还很年轻

她觉得比我有钱

就很大方

年龄和收入是国际隐私

她一个局级官员

难道不懂

 

她就不怕我

举报她

有病

 

 

 

141

 

 

记忆注意力训练，跟我读，同居长干里

无论我怎么纠正他们依旧把“干”读成“千”

干什么？干什么干？

长干里就是长干还要计算公里吗？

当鱼白般空洞的眼神里

突然焕发出童贞无邪之光

我低下头，我跟他们一起高声朗读：

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

 

 

 

 

举例

 

 

关于

PTSD

回避症状

我说

我家狗

被车撞伤

两年了

每次遛到那地方

还没等靠近

掉头就跑

我不牵

它就不敢

过马路

 

 

 

 

在医院饭堂听一对情侣说悄悄话

 

 

 

不要说

一说就假耶

她夹了块大肥肉

塞他嘴里

 

他凑过去

......

她踢了他一下

说

他会拿拐打你

赶你走

他又不认

你是谁

......

没关系

我搞神内

专业

对付海默症

 

可

专家

总有那么一天

我也不认

你是谁

 

 

 

 

春梦

 

 

她姐

她妹

在床上

和一个

 

姐要将一块铁錾刺向

为证明

那玩意杀不死人

而她

喜欢那个

想压她

使眼神

令她妹去

 

那

一边抚妹

一边瞟姐

警觉性很高

 

她们

宋氏三姐妹

发髻

依旧乌黑发亮

纹丝不乱

怎可能

到我的床上

寻欢作乐

 

 

 

 

神龛上撒尿的婴儿

 

  

一个婴儿

坐在神龛上

我说

宝贝下来

他撒了泡尿

尿渍

印在墙上

像一个大公鸡

他学公鸡叫

叫我姑姑

他还不会说话

怎么叫我姑姑呢

他不应该这么叫的

 

 

 

 

母亲说高铁站的电梯像牙齿

 

 

脚

都还没有挨到边

骨就裂开了

跟牙齿一样

 

专咬

我一个人

好了

 

菩萨保佑

病痛都给我

一个人

好了

……

 

母亲

一整夜

摸着打满石膏的脚

哼哼

唧唧

 

 

 

 

脚打石膏的母亲半夜悄悄起来上卫生间

 

 

还埋怨我

“你也太易得惊醒了

我这么小心”

 

我没告诉她

是小狗狗发现后

偷偷舔我手臂

把我舔醒的

 

我怕母亲

又感动

舍不得吃

什么肉啊鱼的

全给狗吃

 

 

 

 

熬

 

 

两辆大破车

驼着两个大包

东倒西歪

占据了这条高速公路

仅有的两个车道

像两个慢性肺心病患者

边走

边喘

什么奔驰

宝马

沃尔沃

乖乖

都得跟在后面

慢慢

熬

 

 

 

 

给我一块冰

 

 

我会享受燃烧

并且卖弄火焰

 

 

 

2017年9月

湘莲子